赫尔曼·黑塞

HermannHesse

德国诗人、小说家。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。黑塞年7月2日出生于德国巴登-符腾堡邦的卡尔夫镇。一战后，黑塞醉心于尼采哲学，对荣格的精神分析学也产生了浓厚兴趣，试图从哲学、宗教和心理学方面来探索人类精神解放的途径。这期间创作的《荒原狼》一书因其深刻的心理分析、广博的思想内容、离奇的情节和高超的艺术手法而产生了巨大的反响，被托马斯·曼誉为“德国的《尤利西斯》”。

不久前，因为一个在瑞士的摄影展，我计划了一次沿着阿尔卑斯山上莱茵河的冰川源头溯溪而下的行程，终点是巴塞尔。当我风尘仆仆、拖着沉重的脚步住进克劳福特酒店，摆在房间书桌上的一本德文书引起了我的注意。封面远看以为是秋天的森林，凑近了仔细辨认，才发现是一团棕红色的动物鬃毛。再仔细一看，虽然大脑在自动规避德文，但显然它和英文实在太接近了。Steppenwolf，哦，它是我最喜欢的德国作家黑塞的代表作：《荒原狼》。

真是一个天大的巧合，后来才得知，我下榻的这家酒店就是黑塞当年开始写作《荒原狼》的地方。那个寒冷的冬天，他和当时的新女友露丝一起，暂居在附楼四层的房间。在酒店大厅稍微走一走，你就会发现走廊尽头的顶上，悬挂着一个荒原狼头的金属模型。克劳福特酒店建于年，位于莱茵河阳光明媚的北岸，它俯瞰巴塞尔著名的中桥，对岸就是老城区。我站在酒店三楼的阳台上，夕阳热烈地照耀着岸边无数对出来野炊的恋人。他们拾级而上，窃窃私语，但我和他们离得太近了，和风阵阵，似乎可以把他们的情话吹到我的耳边。

▲至年，黑塞在巴塞尔度过了人生最重要的孩童时期。

黑塞曾经说过，一个人如果背叛了自己的童年，等于背叛了自我。至年，黑塞在巴塞尔度过了人生最重要的孩童时期。这段时期，他跟随赴瑞士教堂工作的父亲一起，从德国转学到巴塞尔。“这个男孩很活跃，有巨人般的力量和坚强的意志，而且对自己四岁的年龄有一种真正的、令人惊异的理解力，他要出去。”年3月27日母亲在日记上记录下这些话，抱怨儿子热情的狂飙突进。这是童年黑塞对虔诚死板的家庭和教会教育的奋勇反抗。事实证明，黑塞获得了更多的自由，他被允许只需周日回家，和母亲之前的关系也得到了改善。而在周日那一天，一家人一起在莱茵河边玩耍，逛博物馆和植物园，也去教堂，小黑塞因此和父亲一起取得了巴塞尔的市民资格。

“那个时候，家门口就是阿尔萨斯铁路线。每天看着火车经过，心里充满了对城市的向往。附近有一个农场、一个乱石堆，那简直就是我们的战场，我们在里面抓蝴蝶，玩印第安游戏。有一年夏天，我第一次尝试骑马，在马背上，我帮忙收拾干草，采摘樱桃。”黑塞在一篇回忆巴塞尔的文章里写道。这段时期也是他对艺术的萌芽期。在同一篇文章里，他罗列了重返巴塞尔时留下的童年艺术印记：“楼梯上的勃克林壁画、荷尔拜的家庭肖像画和死去的耶稣、费尔巴哈笔下谜一样的《阿雷蒂诺之死》、歌曲《孩童的田园诗》，以及那些玉米地上着火的照片，都是一个男孩的迷恋。”

▲黑塞对巴塞尔的回忆里，总会有莱茵河的出现。

时尚环保品牌RoyalBlush的创始人罗亚娜小姐推着自行车和我约在莱茵河边散步。从创立到现在，她坚持用植物来鞣制皮革制品，而且用的鲑鱼皮都是工业环节淘汰的产品。听我提起黑塞，罗亚娜小姐眼里也闪起了光：“和众多来到瑞士的作家一样，黑塞喜欢大自然。我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看他的书，《鸢尾花》里明显有黑塞在巴塞尔的童年影子，主人公每天清晨醒来，第一件事情就是奔向花园，探望最心爱的鸢尾花，对蝴蝶和卵石说话，和甲虫、蜥蜴做朋友，喜欢盯着花心往里面瞧。这些阅读，对我青春时期的影响是巨大的，也促使我在工作上特别重视自然、环保的理念。”

▲时尚环保品牌RoyalBlush的创始人罗亚娜小姐深受黑塞影响。

年，22岁的黑塞回到巴塞尔，在他的行李箱里，和衣物放在一起的，有尼采著作以及勃克林的《死亡之岛》。他不再是个孩子，也和教会学校没有任何关系，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。“除了巴塞尔，我没有别的愿望。那里有伊拉斯莫斯、尼采、布克哈特、勃克林等着我。”黑塞在回忆录里写道。我来到Freie大街上的莱西书店原址，虽然原貌还在，但已经变成了Bucherer钟表珠宝店。黑塞先是在这个书店当了一阵子的学徒，然后才去了在瓦滕维尔的旧书店（已经被拆除），一直待到年初。靠给当时的一些报纸投稿，黑塞一个月能挣到法郎，并成功发表了第一部小说。是巴塞尔，让黑塞感觉到靠写字能养活自己，并找到了知识的归宿。他成功地建立了一个文化上积极的和有教养的熟人圈子，穿梭于历史学家的大楼、巴塞尔大学和国家档案馆官员鲁道尔夫·瓦肯纳格尔之间，往来皆有鸿儒，而他是这个圈子中最年轻的。这段时间里，黑塞把自己在巴塞尔的知识养成和一个伟大的人联系了起来。“没有人可以让这个城市变得如此纯粹，拥有传统和一群受过教育的上层市民，一所小型大学，一所漂亮的博物馆。我受馈于此，从不忘在生活中发现的一切值得聆听和凝视的事物。所有这些，都拜一个人的精神所赐：我的老师、文化领域的希腊美学鉴赏权威：雅各布·布克哈特。”

▲巴塞尔随处可见的艺术气息，让黑塞早早开始了艺术启蒙。

巴塞尔以东20公里的奥古斯塔，是莱茵河畔最古老的古罗马城市遗址。由于后世两千年这片地方一直荒废着，考古专家挖掘出了当年的珠宝、铸币。漫步在保留完好的古罗马人浴池群里，我在想，这个时期的黑塞，也经常和朋友跑到郊区的莱茵河里游泳、乘凉和野炊。他们喝波登酒、打弹子球，参加艺术展览，参观女摄影师玛利娅的工作室。在巴塞尔，黑塞还发现了自己对旅行的热爱，并收获了爱情。年，他和玛丽娅一起去了意大利，回来后，他们就结婚了。

▲巴塞尔以东20公里的奥古斯塔，是莱茵河畔最古老的古罗马市遗址。

不似那些莱茵河畔的年轻恋人，年《荒原狼》出版时，黑塞已经步入中年危机，和巴塞尔女人的婚姻正处于破裂状态。这本小说的中心人物哈瑞·黑勒（HarryHaller）是黑塞本人生活的真实写照。习惯了布尔乔亚生活的哈瑞，其和平主义的意见与周遭平庸的布尔乔亚格格不入。缺乏家庭温暖又无社交活动的哈瑞在强烈理性又孤立的生活中，已经不知道感觉与感情为何物。他只觉得心中一股原始而野性的力量，会不由自主地爆发出来，一方面他是受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，另一方面他是冲动直率又孤僻的荒原狼。那段时间他经常跑到河对岸的Schifflande餐厅和鱼市的酒吧借酒浇愁，尽管《荒原狼》里没有提到那条河的名字，但我完全相信，它应该是以巴塞尔作为原型的。这部小说，是黑塞从北方城市向南方乡野的低头，是退隐山林前上演的最后一段华尔兹。

▲巴塞尔码头附近的建筑。

如果说《荒原狼》告诉我们，一个人可以分裂成很多人，那么黑塞在巴塞尔扮演的，可以简单归纳为一个学生、一个恋人、一个青年作家和一个自我救赎者。但其实又何必呢！正如我们没有必要去争论他到底是德国人还是瑞士人。在晚年的一次采访中，黑塞用这段闪烁着东方佛教智慧的话，描绘了自己和这座城市与河流的关系：“德国西南部和瑞士这片地方自来是我的家，但这里国境线纵横，曾经是第一帝国的战争前线的事实经常刺痛我的神经。在我的内心深处，我无法认同这些边境线。对我来说，家，就是上莱茵河的两岸，无论它叫瑞士、巴登还是符腾堡。”

撰文/朱英豪

摄影/朱英豪韩硕

编辑/覃米呀

插画/AoWo_嗷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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